一只狼─By.千

“我不想離開。”

“但是你必須要，這是為了妳好。”

她甩開她的手，向前奔跑了去，在天藍色的眼眸中映著她的背影。

.

“繪里起來了~”

“再一下....再讓我睡一下...”

半撒嬌的吐出幾句話就又躲回了棉被，面對頭稍稍露出的繪里，海未也沒多說什麼。

刷的一聲，溫暖從身上退去，微涼的空氣爬上沒有遮蔽的肌膚，引得床上人兒一陣輕顫。

“嗚、好狠...”

揉了揉眼，眼神滿是埋怨的看著床邊的戀人。稍稍瞥向了一旁的時鐘，古板的數字傾訴了時間——8：00

“難得的假日讓我休息下嘛。”伸手抓住了被角，想趁著還迷糊的現況回到夢中。

“不可以！說好今天要去採買出國用品的。”真是，明明是妳出國怎麼我最忙。

“咦？那種東西隨它...”

“五秒。”

簡單兩個字，卻夾帶著明顯的怒氣與冰冷。看向了說話的主人，臉上掛著陽光的笑容，眼睛彎的跟新月一樣，眉毛也好看的襯托笑容一般微微抬起，實在是個能攫取人心的笑——如果忽視周遭的低氣壓跟臉上的青筋不說的話。

糟。

“呀~這麼好的天氣真適合去採買東西呢~海未也別站著準備出門了喔~”即使是穗乃果也能夠輕易判斷，繪里知道再不動作，她就要成為第二個會被嚴訓的人。聰明可愛的小繪里就這麼躲進了浴室。

卸下了僵硬的笑容，海未的臉上籠罩一抹孤寂。昨晚才好不容易安撫好繪里，口口聲聲要她放心，結果現在卻是自己就在崩潰的邊緣。沒事的，都等了幾年了，只是要再多等一些時間罷了。

就算等到死也沒結果。

.

“呀！海未你看！新上市的巧克力！吶吶、買一個嘛！”

眼前的人高興的在大賣場裡用小跳步行動，雙眼滿溢著不比髮絲暗沉的金光，臉上盡是興奮。

相較之下，海未雙手提著兩袋稍重的物品，與繪里形成對比的，臉上只有沉靜與寵溺，她看了看手上的東西，再看看那人雀躍的神情。

“不是來買出國的東西嗎？怎麼變成這樣？”

苦笑的看著繪里，無力的吐槽了一番，也算是吐槽自己的寵溺，要不是繪里一進到賣場就拉著她到處跑，又用極度犯規的表情哀求，她也不會那麼累了。

“沒關係嘛，難得來到這裡，拜託嘛~海未~”

繪里雙手合十，眼睛裡不知什麼時候泛起淚光，嘴唇輕抿，連聲音都高了一點，苦苦哀求眼前的海未，完全捨棄身為年上的成熟穩重，只有狡黠又多了些。

“....敗給妳了，只能一盒喔。”

“太好了~”

一秒切換神情的繪里馬上衝到架子旁，無視海未剛剛的話，硬是拿了兩盒跑回來，嘴邊還嚷著“海未也要！”，然後又高興的去搜尋其他獵物，簡直跟狡詐的狐狸沒兩樣，只差沒有豎起蓬鬆的尾巴跟耳朵罷了。忽然海未像是想起什麼，打斷繪里的挑選。

“對了繪里，俄羅斯那邊很冷吧。”

“嗯...雖然我從小在那長大，也可以算是很冷。”

“這樣啊....，你等等。”

還沒等繪里反應過來，海未就這麼丟下了手推車跟還一臉懵懂的繪里，直直往後方大門跑去，繪里往遠方看了看，幾個稍稍模糊的字樣清楚告知著「服飾部由此去」，一瞬間立刻明白海未想要幹什麼，但是繪里心裡仍覺得奇怪，有必要嘛？

果不其然海未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件羽絨衣，跟她瞳色一樣的天藍，光滑的表面微微反射著光，與大多羽絨衣一般，上面也配著一頂小帽子，帽沿還有些許白色的羽毛，仔細一看，雖說是羽絨外套，但不免比印象中的單薄了點，手伸過去摸，跟預料的一樣裡面沒感受到太多羽絨，但只是稍稍懷疑一下卻又被海未像是打廣告似的硬要她穿上。

剪掉了標籤，繪里換上了外套，一瞬間就有「海水不可斗量」的感受，雖說外表看起來沒什麼保暖，但一穿上就感受到裡面的填充物慢慢的發起熱，明明現在是夏天，大賣場冷氣吹的特強，但是繪里這樣穿著也滴出幾滴汗，身旁的人雖也有不適應冷氣溫度穿起輕薄外套的人，但是這種天氣下還穿羽絨外套，不免引起其他人的注目。

“呃、雖說未雨綢繆，但是不會太早了嗎？”

脫下外套，繪里將手上的衣服摺疊好遞給海未。

“不會不會，這樣繪里冬天也不用怕著涼了。”

喂喂，現在離冬天還有幾個月啊。

.

節了帳，海未跟繪里慢慢的踏出賣場，兩人手裡都提著大袋子，今天的採買讓她們早就筋疲力盡了。

“唉~好重~”

“繪里妳撐著點，說到底這些都是繪里要用的東西。”

“但是也有些現在用不著的吧！像是外套啦還有圍巾啦，這些等到天氣轉涼再寄過去不就好了嗎？”

“....我怕我忘了....”

咦？剛剛說什麼了？那個海未說會忘了？那天底下還有多少人記憶好！

“別用那種表情看我，真失禮。”

察覺到繪里臉上又驚訝又懷疑的表情，海未心裡就是一陣不好受。

靜靜的，兩個人都沒再開口，不是有哪一方鬧彆扭了，而是想到今天來賣場的目的，都不禁沉默了。夕陽把她們的影子拖得長長的，肩靠著肩並行，手也抽出空間牽著，隨著時間推移，影子變得更長了，天色也漸漸變暗了，她們也依舊沒說話。

“只剩一個星期了呢。”

“嗯。”

為了辦轉學手續，繪里必須要更早前往俄羅斯，暑假也才過了一半，然而為了要讀大學，她們卻也要分別。

這是為了繪里好，海未這樣告訴自己。

“我不想要離開。”

直白的說出心裡的話，但卻聽來又像是小孩子鬧脾氣、撒嬌。

海未知道的，好不容易再會、相戀，但卻又要分離，對於她們的愛情也許只有兩個「坎坷」能夠形容。她也很不捨，但是她知道這是早晚要面對的。繪里不會一直在海未身旁，她們兩個的戀情也許不會有被承認的一天，但是她們仍然在一起，對於繪里來說這就是幸福，多麼微小、懦弱的幸福。一被發現就有可能受到歧視的愛情。她還不清楚這個社會到底開放到了多少地步，她期盼有一天日本會跟其他國家一樣，對於同志能夠接受。

她清楚自己的家人很有可能無法接受，有可能在知道後會軟硬兼施的要求她離開她，半強迫半欺壓的結果就是她們身心都受到傷害。但即使如此繪里也要捍衛自己的愛情，她已經讓她等了很久，沒有理由離開。

“但是你必須要，這是為了妳好。”

海未只是這樣淡淡的說著。

她甩開了她的手，引得另一人微微輕顫。她向前奔跑去，慢慢的停了下來，身影在那天藍色中映著，伸出雙手，作勢擁抱天空。

“但是不用擔心，我們都望著同一片天空。踩在同一顆星球，呼吸同樣的空氣。”

“縱使颱風肆虐、縱使海嘯逼迫、縱使戰爭開打、縱使世界末日，我仍然喜歡繪里。”

她慢慢的紅了雙眼，只是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人，聽她說得情話，她不知道她是從哪裡聽來的，或者從書中摘取的，她只知道她愛她，很愛很愛她，因為這樣她認為短短四年也無所謂了。只要她愛著她。

“回家吧。”

她伸出的手騰空，用另一隻手提著所有重物，繪里見狀，也跟著把手騰出來，即使另一隻手承受兩倍的重量，即使她知道明天手一定會痠痛，她也仍然握著那隻手。

她只知道，有她在，哪裡都是家。

.

她不知道，有她在，哪裡都是傷。